ChatGPT警示:不同的中美AI故事
衣公子的劍——從商業的角度,看看這個世界
90年代SGI(硅谷圖形公司)研發高性能計算機,富得流油。李開復入職那一天,公司正巧發了個常規“小”福利,全公司所有員工,每人一只1500美元的Tag Heuer手表,外加一件昂貴的小羊皮夾克。
李開復在蘋果公司待了六年,也沒見過這么壕的排場。
但僅過去兩年,SGI就從豪奢走向破產。見證這場大起大落的李開復,總結了一個教訓:科技創新千萬千萬不要脫離用戶需求。
當李開復決定換工作,Intel和微軟都拋出了橄欖枝,工作內容也驚人一致——去中國,建研究院,網羅中國年輕一代、生機勃勃的高材生。
喬布斯也打來了電話。這位前老板剛結束流放,重回蘋果,準備大干一番。“開復,你為什么要去微軟?為什么要去中國?趕緊給我回蘋果!”
李開復拒絕了。在SGI的這段時間,他扮演著公司和中國的橋梁,很明確地注意到中國迅速發展,尤其是互聯網的出現,讓李開復堅信互聯網會改變中國。
1998年,他回中國建微軟中國研究院,也就是后來的微軟亞洲研究院。這是互聯網力量最不可一世的一年,谷歌、搜狐、京東、騰訊、新浪相繼誕生。
在美國從事計算機科學的中國人,都被李開復薅了個遍。選中張亞勤,這位天才學霸,先在桑納福研究院做主管,被通用電氣(GE)收購后,張亞勤的工作重心由純科研,變為將技術轉化為產品。這份“市場”的經歷讓李開復尤其看重。
搞研究,先要建文化,科學面前人人平等。李開復要求不許叫“總”,也不許叫“院長”,必須叫“開復”。張亞勤先使壞,用當時北京城很火的餐廳名字“KFC”叫李開復,因為后者名字簡寫是KF。李開復還擊了,管張亞勤叫“牙簽”(YQ)。
初生的微軟亞洲研究院風風火火,政府也很支持,入職竟然能解決北京戶口。在基礎研究、產研結合、培養青年科學家方向,微軟亞洲研究院給中國播下了一顆種子。
后來的故事,大家都很熟悉。比研究內容更出名的,是微軟亞洲研究院的“人”,張亞勤、沈向洋、王堅、王海峰、林斌、俞棟、鄧大付、賈佳亞、孫劍、余凱、湯曉鷗……這一長串的“畢業生”,有的去百度阿里騰訊頭條小米,有的下海創業科技小巨頭,把科學研究孵化成一個個具體的解決方案,撐起了中國科技商業的半邊天。
01
激流澎湃。24年后光景已然大不相同。中國 AI 技術和應用也走到了全球第一梯隊。
2022年,李開復對中國媒體談到,“中國將與美國共同引領全球AI發展,在未來二十年,AI和自動化作為平臺技術,與先進計算、生命科學、新能源等更多新技術交叉發展會帶來顛覆性的產業變革,中國有望這過程中領跑。
但話音未落,微軟一手奶大的ChatGPT橫空出世,讓一個常見的話題再次熱議:美國中國AI差距究竟有多大?擔憂之聲此起彼伏。
認識差距,也客觀丈量差距。
不妨大方承認,科技、商業很多方面,美國依舊領先世界,是我們學習和追趕的榜樣。但廣闊的市場和豐富的場景是中國AI的跳板。特別是在規模巨大的傳統行業,有較深的“行業護城河”。世界工廠正處于數字化、智能化升級轉型關鍵時期,AI、自動化等平臺技術輪番上陣,推動其迭代到技術創新驅動的增長新范式。
李開復也預測說,未來,中國和美國的 AI 競爭不一定是零和博弈,尤其中國在大數據和AI的優勢,自動化、智能化有望領先美國,保持“世界工廠”的地位。
如果把時間拉長,從微軟亞洲研究院到ChatGPT,中美AI兩條不同的發展路徑,更加清晰。
微軟亞洲研究院的何愷明,和他的導師孫劍,研發深度殘差網絡ResNet。DeepMind的AlphaGo Zero就是利用了ResNet的研究成果。
后來,孫劍離開研究院,加入曠視。而何愷明的另一位導師湯曉鷗,也在離開微軟亞洲研究院后,擁抱中國本土AI市場,創業商湯科技。
曠視、商湯,成為中國計算機視覺AI的“四小龍”。CV領域就是一個典型“場景-技術-產品”輪轉,再帶動下一代技術躍遷的一個代表,同期不僅有四小龍,也有騰訊優圖等這樣的科技企業布局。我想到更大的方面是,人臉檢測的研究幾十年前就在實驗室里興起,歷經一代又一代研究學者,但是這一代科學家,終于有機會把幾代學者的心血從實驗室搬出來,通過手機解鎖、移動支付,走進每個普通人的生活。
AI頂級人才都是如此,做研究是佼佼者,再跳出去加入中國轟轟烈烈的AI事業,撐起了中國科技行業的半邊天。這至少證明了兩件事,第一,中國人也會做基礎研究,也能做好通用人工智能。第二,做基礎研究,和做場景的解決方案,并沒有高下之分。恰恰是兩者相輔相成,共同推動AI行業的發展。
很多人說,中美兩國AI最大的差異在于,美國側重基礎研究,中國側重解決方案。其實,不僅是人工智能,本世紀所有的科技發展,都在太平洋兩岸衍生出不同的路徑。
互聯網浪潮中,美國對電商相對不那么熱衷,線上消費滲透率一直上不去。相比之下,中國幾乎所有互聯網公司都做過電商,中國電商滲透率冠絕全球,規模一度比第2到第11加總都高。
移動互聯網也是如此。美國“移動支付”不積極。但是中國憑借更好的網絡環境,更鼓勵創新的監管制度,跨越發展,直接跳過信用卡時代,進入數字支付時代。
再比如,無人駕駛。美國側重車的智能化。而中國的優勢是更好的基建、路況、網絡和交通規劃,于是選擇了車路協同的路線。
產業互聯網也有很明顯的差異。美國經濟的產業特點是集中于微笑曲線的最上游和最下游,科技、互聯網、金融占比高,加上人力昂貴,企業付費意愿強。而中國的特點是,產業集中在微笑曲線的中段,作為世界工廠,場景豐富,產業鏈完整,加之政策支持,高校集中,產學研對接十分方便,技術驗證更好落地。這樣的大背景導致,美國重攻基礎研究,多是從技術起步,而中國的優勢在于場景多,需求多,場景多,往往是場景倒推技術落地。
02
李開復創辦微軟中國研究院那年。相反的方向,任正非去美國,對貝爾實驗室驚嘆不已。美國人搞的這玩意好啊,產研結合,大企業辦研究院,商業產品賺利潤,長期研究謀創新,兩條腿走路才能更穩。
今天來看,任正非的喟嘆,折射出另一個維度——對基礎研究的態度,不是眼界問題,而是實力問題。
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,微軟來中國建研究院的時候,任正非在美國羨慕貝爾實驗室的時候,微軟等美國巨頭已經是富豪少爺,錢不是問題,錢太多才是問題。要砸錢做基礎科學,好處是明顯的——既可以搶占科技高點,也需要沖淡壟斷者的壞形象。
而中國的民營企業才剛剛走在艱苦奮斗的路上。精打細算的習慣改不了,往往是先從市場需求產品需求開始,再慢慢投入科學家和基礎研究,再結合市場需求,帶動基礎研究落地。
我和很多公司從事AI研究的朋友有過交流,他們的出發點往往很簡單、很現實。比如騰訊早期研發的AI技術,是因為QQ空間的產品需求——很多用戶用個人電腦自拍QQ頭像。QQ團隊就想,做個技術可以實現頭像居中。
在解決了這個技術難題后,一個小團隊逐漸固定出來,跳出產品,專門研究圖像技術本身。孵化出了人臉檢測、人像表情、智能P圖等技術,再用回產品上,孵化出天天P圖,人像美容的技術,被應用到國民級產品全民K歌。這個小團隊,也就是后來的騰訊優圖。
2015年,也是因為需求——金融改革,鼓勵小微金融普惠金融。當年微眾銀行成立,是中國第一家沒有線下網點的銀行,騰訊積累的圖像技術,被用于線上遠程開戶核身、風險控制。AI的產業技術價值開始顯現。
再進入產業互聯網,比如用圖像AI做質檢。制造業不夠高大上,但是用AI做質檢真的不簡單。拿富馳高科為例,它的產品是手機攝像頭的支架,形狀不規則且只有手指頭大小,但上面需要檢測的點位卻高達七八十個。難度有兩個,一是誤檢率要達標,否則漏檢的瑕疵品還需要額外安排人工去檢測,那相當于沒有提高人效;二是要與時間賽跑,因為手機產品每年都升級換代,所以新一代的質檢方案必須在新一代產品開始生產之前做出來,不然就沒法落地。
騰訊將混元等大模型的相關能力用在產業場景中,通過騰訊云TI平臺對外輸出能力,方便客戶自己做數據訓練,目前已有八個行業超過五十家用戶使用了這個能力。富馳高科就算了一筆賬,該項目AI的工作效率是原來人工的20倍,在機器持續滿載生產的情況下,一年可為公司節省數千萬元成本。
馬化騰一直講,要走研究和應用并重的技術研發戰略。騰訊的AI實驗室后來發展成矩陣,騰訊優圖、AI Lab、WechatAI和RoboticsX機器人實驗室,既能拿出超大規模(萬億)預訓練模型“混元大模型”,也有云和AI結合的騰訊云智能,帶著技術扎根工廠,跑出工業質檢訓練平臺TI-AOI。
和美國相比,中國科技有一個明顯的特點,從場景需求入手——去底層做技術——再回到產品做創新,從而像輪子一樣滾動前進。
在寶武鋼鐵“1580產線”的透明工廠,藍領變白領,不用去嘈雜炎熱的產線,只要在安靜的、開空調的會議室就行。當中用到的數字孿生技術,是從騰訊擅長的游戲場景而來。
和騰訊類似的。阿里的云服務,最早起步于電商,二十年前就在幫助小商家上網賣貨。美團的無人機技術已經哼哧哼哧地干到了頭部,多年投入無人機就是因為和主業“送外賣”息息相關。京東主推智能供應鏈,也是來源于京東二十年自建物流的技術底子。
產業互聯網是一個比消費互聯網大得多的市場。尤其在中國,世界第二大經濟體,世界工廠,場景豐富。而且,正在經歷從產業布局數據勞動密集向效率提升轉型。目前,各家中國科技公司掏出家底往里沖,但是細細分辨,各自拿出的技術成功,都和自己的主業高度相關。
對比之下,美國AI行業上一個爆款是DeepMind的Alpha系列,先把技術做出來,贏人類圍棋冠軍,足夠爆炸。而應用場景、商業化都不迫切,慢慢摸索,好幾年后這項技術被用于破解蛋白質折疊結構難題,參與新藥的研發,才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。
同樣的,ChatGPT目前信息的歸納生成階段還比較初級,真正走出實驗室派上用場仍然需要在應用場景中不斷實踐,不斷打磨,不斷迭代。
03
話說,不論25年前辦微軟中國研究院,還是現在力挺出ChatGPT,微軟都有自己的算盤。
明面上是培養中國青年才俊,產融結合,追求創新……但還有些不好意思說的,李開復在自傳里分享:當時中國市場管微軟叫Micro$oft,因為它太賺錢了,一套軟件賣那么貴,而且壟斷。但是,創辦中國研究院的工作,大大改善了微軟的形象。
不得不說,微軟真的好“自私”,但是也正是這份“自私”推動了人類技術的進步,市場經濟最大的魅力就是鼓勵企業自由追求自己的利益,技術追求和商業欲望,帶動社會進步?萍紕撔卤澈蟮牧夹匝h,來自于需求——利潤——持續投入的循環往復。
ChatGPT的出現也有新的啟示,AI對技術、數據、場景要求的突破,需要大企業的持續投入。
OpenAI的天才工程師們固然珍貴,但背后的微軟也是功不可沒。搞AI大模型是一件極度燒錢的事,數據包含近千億個參數,1萬枚英偉達A100芯片是算力門檻,一次完整的模型訓練成本就接近1億元,而成果又充滿不確定性。
微軟先投10億美元,再投100億美元,一路從內部調資源,給服務器給設備、云計算資源,甚至動了微軟內部技術部門的奶酪。
微軟貢獻的這樣幾個方面,都來自其平臺型企業的屬性。ChatGPT用到云資源,如果按照市場價格租賃,OpenAI早破產了,但是微軟有云業務,就可以很靈活。而且平臺型企業,才有數據給ChatGPT訓練,有用戶,有業務,有場景,能讓AI開發里遇到的技術獲得實驗機會。
有一件事我想強調。ChatGPT對人類AI事業是絕對的好事,但是對于微軟這個商業企業來說,不一定是板上釘釘的好事。
因為創新是不可預見的。ChatGPT模型的核心技術是Transformer。但誰知道下一個打敗Transformer的模型會不會明天就會冒出來?
想當年,AlphaGo贏了人類圍棋冠軍,Google何等風光。但是今天ChatGPT一出來,不也是成了奚落的對象嘛。再往前,人類AI的盛典是IBM的深藍打敗國際象棋冠軍。后來IBM過度迷戀技術,反而掉隊了。
所以,AI這類技術創新,適合位于社會中間部位的平臺型企業去做。往下,創業企業,沒錢沒資源沒場景,做不了。往上,政府產業基金,有錢有資源,但往往和商用場景有距離。說到底,高精尖的技術創新九死一生,要鼓勵大企業去冒險,要搭建好產學研的模式,要依靠市場激勵。
說到中美AI產業差異,其實中國底子很不錯。AI論文數量很早就第一,論文質量也很好。被引用次數居前10%的論文篇數,中國在2019年躍居第一。日本經濟新聞在荷蘭學術信息大型企業愛思唯爾(Elsevier)的協助下進行了統計分析,2021年受關注論文篇數居前十的企業,前十里有四家中國企業,騰訊、阿里、華為、國家電網分列5、6、7、9位。在人工智能領域,騰訊過去五年專利申請數量為10630項,位居全球互聯網行業榜首。
還是那句話吧,面對中美AI差距,既要承認差距,也不要妄自菲薄。找到自己的優勢,找到自己的問題。
中國該做的,是用好的自己的特色,豐富的產業鏈場景、產學研融合、互聯網頭部企業積極投入,利用好市場的循環。
就像最近科技部部長王志剛最近在談起ChatGPT時也提到,希望既通過科學研究、技術牽引,也通過場景驅動、用戶需求,二者結合起來,讓AI為中國經濟社會發展、中國科技發展作出貢獻。
今年中國的主題是抓經濟,高層領導最近多次強調要支持民營經濟。的確,科技創新,比拼的是誰有一個更好的商業環境。要鼓勵創新,就要寬容試錯,有合理的市場激勵,平臺型企業敢投資,AI這類創新技術才能殺出一條血路。
原文標題 : ChatGPT警示:不同的中美AI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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